正如佢唔講退出足球隊嘅真正原因
16-1
來到風光明媚的開學日,我踏出大廈門口,就看見穿著校服的阿健正站在街角等我。我帶著笑意走到他身邊;今天,肯定會是幸福的一天。
「阿壘,我們走吧!」阿健笑容滿面,牽著我的手。我理不得會給鄰居和同學看到的擔憂,緊握著他的手,邁步起來。
「你這麼遲,九成是賴床了。第一天上學就想遲到嗎?」
「哇!當然不是啦!剛才要等爸爸先下樓,所以遲了出門。」
「啊!我等了這麼久,有什麼補償?」
「放學後…我請你食雪糕。」
「我不是要這種東西。」阿健意有所指的邊說邊笑。
電車站滿是人,我們竄進擠迫的人群裏,找到了個僅可容身的空間。一個師奶拿著大布袋貼著我身走過,把我撞得失了平衡。阿健一手摟住我以防我跌倒,順勢在我耳邊低聲說:「我要你吻我。」
我面上一熱,環顧四周,驟眼看沒有認識的人,但要在這眾目睽睽下跟他接吻,我感到很難為情。
「呵!還是我來做主動?」阿健一手提起我的下巴,我還未來得及閉上眼睛,他就已經低頭吻了我。
「我女朋友真害羞,連跟男朋友接吻也會面紅。」他雙手捧著我的面,用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我。雖然不甘心被他取笑,但我的傲氣卻被他的溫柔收買了。我不但沒有反駁半句,還感到自己萬般幸福地笑著,更把頭埋在他溫暖的懷裏。
「叮…叮」就在這時,電車到站了,乘客魚貫地走上車廂。
阿健放開抱著我的手,用手摸了摸我的頭,說:「快去上車吧!」
我踮起腳尖,出其不意地吻了他的面頰,才用衝線的速度向電車跑去。
就這樣,我和阿健在電車站激烈擁吻的傳聞,轟動了整個校園。
16-2
終於到了2月14日,是我和阿健的第一個情人節。
兩星期前開始,我已經十分緊張,時常想著要送什麼禮物,情人節當日要怎樣打扮。
「小壘,你今晚會和阿健怎樣慶祝?」放學時,阿寶撓著我的手臂,跟我和小青一起步出校園。
「還未決定呢?可能簡單地吃個晚飯。」
「吓!那麼悶?不會吧?」阿寶高聲嚷著。
「殊!」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,示意阿寶輕聲點。
她隨即意會,然後用口形跟我說:「小青好像不高興。」
我望向小青,她正低頭默默地走著,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。我知道她心裏難過,因為上星期她給在自修室認識的男生拒絕了她的表白。
「我要到圖書館去。小壘,你今晚和阿健開心點。」小青強擠出笑容向我們揮手,但還是難掩落寞的神情,看得我很不是味兒。
上完柔道課,我便急著趕回家去。匆匆梳洗乾淨後,我換上了一星期前選好的杏色襯衫和深藍色牛仔半截長裙。我悉心紮了個面包髻、化了個淡妝,穿上啡色冷衫,急不及待到樓下等候阿健。
等了二十分鐘,阿健終於出現。他身穿米白色恤衫和杏色扯布褲,外加一件黑色外套,跟我的打扮很相襯。
「對不起,那個教練應該沒有女朋友,情人節都竟然要遲放半小時。」阿健向我走來,牽著我的手,笑著投訴他的足球教練。
「那…我等了這麼久,有什麼補償?」我佻皮地用阿健慣用的口吻說。
阿健停下了腳步,轉過身來,低下頭溫柔地吻住了我的嘴唇。
「今次又是我做主動。情人節快樂!」阿健的唇離開了我,一邊輕捏我的臉蛋一邊說。
我為了掩飾接吻的害羞,連忙拉起他的手,說:「快點走吧!」
我們乘電車到了灣仔,在快餐店吃過火鍋後,便乘坐渡輪去。
船上的乘客寥寥可數,我和阿健霸佔了整行座位。海面上潮濕的霧氣折射著遠方斑斕的霓虹燈光,有一種矇矓的美。我依偎著阿健,出了幾道IQ題考驗他。接著,他跟我說了幾個笑話,引得我捧腹大笑。
下船後,我們在海邊一邊走一邊欣賞busking 。有兩個男生唱得特別動聽,他們用磁性的聲音唱著一首又一首扣人心弦的歌曲。我和阿健十指緊扣,跟著節奏擺動身體,彷彿置身於演唱會中。
無用聽誰來勸告 一街的人言滔滔
不需坐下來計數 前行吧 你想做全意做
他們還唱了我們特別喜歡的《青春頌》,我們沒有理會自己唱得走音,跟他們一起唱。
記住每日盡興歡騰通宵至到達旦
別忘掉原是以單純體恤每個災難
既是有力挺起胸膛即管好好作反
無懼雨水沾濕兩眼 年月燦爛
我和阿健熱烈地拍手,更高呼Encore。然後,歌者似乎想帶我們去旅行,唱起《一起去阿拉斯加》。
只需某位一直 共我聽心跳攜著手
沒有煙花 不見繁華 沒滿腔甜言蜜語
只得片片冷風 也樂極地顫抖
聽著,我和阿健情不自禁地把手指握得更緊。
「阿壘,你閉上眼睛。」在回程的電車上,阿健不懷好意地笑著。
我合上眼睛,不知他又想到什麼鬼主意來作弄我。我感到有樣東西輕壓在我的大腿上,睜開眼一看,原來是一個穿著柔道袍的Q版公仔。
「哇!很可愛呀!」我捧著那個公仔,是個面圓圓,長著一雙大眼的女生,還要帶著微笑呢!「是你做的嗎?」我驚喜地問。
「是呀!花了很多時間,所以不淮嫌棄。」
「怎會嫌棄呢?我很喜歡啊!」想到阿健竟然為了我一針一線地縫公仔,眼睛不禁溫熱起來。我從布袋取出給阿健的禮物,塞到他手中。「送給你的,情人節快樂!」
「哈!怎會…」阿健露出驚訝的神情。他手撫摸著那捧著足球的Q版公仔,笑得合不攏嘴。「多謝你!」
然後,我們在電車交換了彼此的目標:他,要拿下學界足球比賽的冠軍;而我,要考取柔道的黑帶資格。
就快到虎年,預祝大家新年快樂、身體健康!
17
五月到了。
這天,爸爸一大早便出了門。媽媽在廚房忙這忙那,說要預備我喜歡的,為我慶祝生日。我反正在家裏閑著,便加入媽媽的廚房大作戰。當一切美食都準備妥當,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候。
突然想起整天未有和阿健聯絡,我便跑到房間查看訊息。怎料,阿健並沒有傳過訊息給我。
「我回來了!」聽到爸爸回來,我掩飾著失望的心情,還是先跟爸媽開開心心地吃生日飯吧!
爸爸步入玄關,用笑得像腰果的眼望向我。然後,他身後出現了一個少年,雙手捧著蛋糕盒,掛著滿有陽光氣息的笑容。
「阿壘,生日快樂!」
「你…怎會…」我喜出望外,如果爸媽不是在場,我已經摟住阿健了。
就在此時,媽媽也從廚房走了出來。
「伯母,你好!我叫阿健,是阿壘的…男朋友。」阿健將蛋糕盒放在餐桌上,說到「男朋友」時,特別輕聲。
「哦,你好。」媽媽打量著阿健,那銳利的目光令他渾身不自然。接著,她用淩厲的眼神盯了我一眼,怪責我沒有告訴她我拍拖了。
「阿健,不用拘謹,我和伯母都會很喜歡你,就當這裏是自己的家吧。」待阿健坐下後,爸爸說起他和阿健相遇的經過:
原來爸爸在蛋糕店買了一個我會很喜歡的蛋糕。就在佢離開店子時,有位少年叫住了他,說他的女朋友也很喜歡那個蛋糕,希望可以買下它給她一個驚喜。
爸爸說他很欣賞那少年如此疼愛女朋友,便把蛋糕讓了給他。後來,他們走在同一段路上,又再交談起來。慢慢地,爸爸發現少年有點眼熟,想起他就是那個,我從日本回來當天,站在大廈門外街角的那少年。
於是,爸爸便邀請阿健回來,給我一個驚喜。
「小壘,阿健這麼疼愛你,你要好好對待他。」
「爸爸,我當然會,我一向都對他很好的。」我跟阿健相視而笑,慶幸著阿健能與爸爸踫面。
今晚,我最愛的人,和最愛我的人,與我度過了一個既溫馨又難忘的生日。
…
還有兩天就是聖誕節,我帶著腳架和相機,拍了很多滿有節日氣氛的照片。晚上,爸媽各自有約,我又不想下廚,便到連鎖快餐店吃晚飯。
我抬頭看著燈箱上的菜單,選好餐後便走到點餐區。當店員從收銀機移開視線,跟我四目交投時,我們不約而同地驚呼對方的名字。
「阿薑?」
「小壘?」
「小壘,你想吃什麼?」薑濤笑著問,我看得出那笑容不是招牌式的那種,而是從心發出來。
「你先坐下,我待會兒拿食物給你。」我點了我喜愛的雞塊套餐後,薑濤便轉身到廚房為我預備食物。
快餐店附近人流較少,加上時候已晚,除了我這個客人,就只有一對中年情侶光顧。
我挑了個可以清楚看到薑濤的座位,見他正專注地把蕃茄和生菜鋪在包面上,然後仔細地疊上漢堡扒和酸瓜,再用肥胖但靈巧的手輕輕灑上洋蔥粒,蓋上麵包,純熟地用牛油紙把漢堡包包裹好後,就捧著餐盤向我走來。
「小壘,你的雞塊套餐…這個漢堡包,請你吃的。」薑濤一邊說一邊把餐盤放在我面前,然後坐在我對面。
「哇!多謝你呀!我不客氣了。」我馬上打開牛油紙,咬了漢堡包一口。
「唔!真的很好吃呢!」
「你喜歡就好了。」薑濤一手托腮,嘴角掛著微笑,目不轉睛地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我。
「你在這裏做兼職嗎?」說完,我大口大口的吸著可樂。
「是呀…我已經沒有上學…被踢出校了。」看到薑濤神情難過,我心裏也難過起來。我放下手中的可樂杯,很想握住他的手去安慰他。
「就算現在沒有上學,也不代表將來不會再上學,而且…總有可以做的事情。」我用溫柔得連自己也詫異的語氣,說出這番沒頭沒腦的話。
不過,薑濤似乎聽得明白,他放鬆了眉頭,重拾了笑意。「小壘,其實我…想當明星。」
「很厲害呀!是唱歌的還是拍電影的?」
「什麼方面都會嘗試,不過最想,是做個跳唱歌手。」薑濤眼神閃亮如星,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,彷彿看見了夢想中的自己。
我很高興他有自己的目標,但是他的身型將會是個阻礙。我猶疑著怎樣說才好,怕會傷害他的自尊心,不過最後,我還是直接地問。
「你會減肥嗎?」
「我打算減肥。」
同一時間,他給了我問題的答案。
「醫生也建議我這樣做,也是為了健康。」我原以為這個話題會讓他尷尬,但他表現得很輕鬆自然。
「阿薑,加油呀!我支持你。」
突然,一陣冷風吹來,原來是幾位少年推開了玻璃門,走進快餐店。
「小壘,多謝你支持我…還有一直對我的祝福。我要回去工作了,你慢慢吃。」薑濤用柔和的聲線說,然後返回點餐區。
原來,前兩年連同生日咭寄給他的祝福,他都收到了。不過,阿薑,我今年沒有再寄咭給你,你留意到嗎?
吃飽後,我跟正在炸薯條的薑濤揮手道別,就離開了快餐店。走了幾步,我回過頭,再一次默默地向他送上祝福。
奇怪, 是看漏了麼… 怎麼突然被踢了出校, 而女主又毫不驚訝.
你沒有看漏,是我寫漏了。
我嘗試在之後劇情交代返。
辛苦你了,慢慢來別逼迫自己。
我沒怎麼有過校園生活,放學便趕著去打工謀生。
看你寫的感覺好有趣。
我的校園生活,有一件事好記得。
當時同班的好朋友,決定在情人節那天,送花給在鄰班的女友。係直接送入課室,比佢一個驚喜果種。 (好學生不要學)
點知情人節果日,好友因意外入左醫院,叮囑我幫手將花偷運入學校。
刺激的偷運大作戰如是展開,首先午飯時間人流太多必定失敗,所以選擇小息前臨近完堂話去洗手間,空出約半小時的時間。
再爬出學校打的來回花鋪用左約廿五分鐘。
拎住扎花,我係無辦法爬過鐵絲網入校的。
由事先安排的人手在校門附近不繼問老師或校工野分散注意力。終於係小息鐘響前成功偷進校園,躲在樓梯底。
等小息鐘響,便跟著人流尾偷上課室,趁老師未入到班房的一兩分鐘內完成任務。
好記得當時個女仔既表情,好驚喜好疑惑好不知所措咁。
事後扎花被老師沒收,太大扎根本收唔埋。。。
個女仔稱不知道為什麼小息回來後,檯上便多了扎花。
當然有衛道之士爆我出來,我則堅稱不知道,當時肚痛一直在廁所。好在當年學校無 cctv哩回事,無證據底下便不了了之。
好似拍戲咁
多得哩個好朋友,我才有一點點校園回憶。
好友同果個女仔畢業後都散左,我同好友則一直係最好朋友至現在。
不過個女仔第一次收花便是在咁特別既環境,應該一世都記得。
和好友做過唔少哩類拍戲咁既情節,佢讀書麻麻,我則讀書好但因生計無法繼續學業。
當時剛剛出藍芽免提耳機,好貴而且唔普及。
好友特地買來,考試時打比我,佢讀問題我講答案佢知。
真係 work的,哈。
跟好友有很多快樂的回憶。
沒收花果個係咪男老師?可能拎咗紮花送俾女朋友或老婆。
男老師, 有可能! 哈
18
拍拖三週年,我和阿健決定要做一件瘋狂的事。
那天,我們穿梭在熙來攘往的彌敦道,然後走進一幢舊式大廈的入口。
我們拾級而上,樓層放了幾個字眼令人尷尬的廣告燈箱,暗淡的霓虹燈光映在晦暗的走廊,有種迷幻的感覺。有個正要下樓的男人色迷迷地打量了我幾眼,我嚇得連忙緊緊挽著阿健的手臂。
二樓卻是別有天地,走廊亮著明亮的白光管。如果不是親自走來,很難相信這層跟下層存在於同一幢大廈。
阿健敲了一扇墨綠色的木門。等了一會,一個男人半開了門,阿健道明來意,那男人便讓我們進去。
我原以為眼前會是個滿是紋身的大漢,卻竟是個溫文的中年男人。
「你們幾多歲?」那男人問。
「十八。」阿健從容地說。其實我們只得十七歲。
那男人拿來一本厚厚的活頁文件夾,翻開就是一頁頁不同款式的圖案。我和阿健被一雙栩栩如生的天使翅膀所吸引,於是我們便挑了它。
阿健脫掉T裇,赤裸上身的俯臥在床上,把頭埋在趴枕。
那男人在阿健的右肩胛骨位置專注地畫上圖案,就是那個向左邊展開的翅膀。當他拿了一枝如粗筆般的工具刺進阿健的皮膚時,阿健的身體微顫了一下。
「很痛嗎?」我不由得問。
「一點點。」
「這個位置已經不會太痛,要忍一下啊!」紋身師繼續用工具上的針頭一下一下地刺進阿健的皮膚。阿健沒有再顫抖,平靜得好像睡了一樣。後來,紋身師換了個有點像螺絲批的工具,為具有弧形線條的翅膀上色。
最後,阿健身上多了一個手掌心般大小的翅膀。紋身師放下工具,先給翅膀拍照。然後,他在翅膀上塗抹藥膏,再貼上保鮮紙,才示意阿健起來。
之後,就輪到我了。
我換上紋身師給我的無肩上衣,俯臥在床上。然後,我感到左肩胛骨位置一陣痕癢,令我很想挪動身體,但又怕會影響圖案造型,還是忍耐了下來。紋身師畫好圖案,我打算鬆一口氣之時,突然一下刺痛襲來,我條件反射地「呀」的一聲叫了出來。
「要忍一下啊!人越大就會經歷越多痛楚。」紋身師就像在說教一樣。
說真的,方才那一下不是真的很痛,只是來得太突然而已。為了不讓紋身師小看我,我咬緊牙關,握緊拳頭,忍耐著被刀子一下一下割開皮膚的感覺。
時間過得很慢,拳頭握得指甲快要陷到肉裏之際,一隻更大的手包裹住了我的手。
「早知道你會死忍著痛。」阿健那熟悉又溫柔的聲線「揶揄」著我。
「我沒有死忍…」我咬著牙道,但其實眼淚也擠到眼角了。
阿健打開我的拳頭,與我十指緊扣。
終於完成了,我坐直身子,只見阿健手背有幾個陷得很深的指甲痕,那是我剛才忍痛的時候陷進去的。我用指腹輕磨著甲痕,覺得既感動又歉疚。
「還痛吧?」我感覺到眼圈微熱了起來。
「沒有,比起紋身,這算什麼。」阿健的聲線比剛才更溫柔了幾分。
大家一下子好像一起經歷了什麼似的,人成熟了,感情深厚了。
19
升上中六以後,功課和模擬考試接踵而來,連聖誕假期也要回校補課,忙得令人透不過氣來。
更煩惱的是,我的面頰長了很多暗瘡。雖不至於密密麻麻,但已經足夠令從未擔心過外貌的我緊張不已。
好不容易來到二月,要開始備戰月尾的學校陸運會了。過去三年,我在1500米賽跑都屈居亞軍。今年,我一定要打敗宿敵,站到頒獎台的最高處。
這晚,運動場要進行場地保養,我便到海旁練習跑步。迎著微涼的晚風,越過一個個散步或放狗的人,思考著比賽的策略。
半路,一個身影從後越過了我。唔…過去三年,宿敵也是這樣從後趕上我,然後我就再也追不到她了。
於是,我加快腳步。看著那本已遠去了的身影漸漸變大,然後擦身而過,實在令人很痛快。
怎料,沒多久,那個身影又再一次超越了我。哈!他在向我宣戰呢!
我感到戰意高昂,顧不得要留力,只管用盡全力追趕他。很快,我又再一次跑在他前面,但我已經沒有餘力維持我的速度。最後,我筋疲力盡得扶著海邊的欄杆停了下來。我心有不甘,卻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再次超越我。
他扶著燈柱停下了腳步,跟我一樣喘著氣。他是個年紀跟我相若的高個子,身材均勻,還長得很帥。
「小壘,不是…這樣跑…」過了一會,他一邊微喘一邊說。
「薑濤?」我認出他的聲音,驚訝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線。
「我還以為你不認得我。」他笑著向我走來,他的左耳戴了顆耳環。
「差點兒認不出你呢!現在的你…很好看呀!」
然後,他雙手搭著欄杆,跟我說起他減肥的經過。原來,他不但節食,還打籃球和跑步,更跟隨朋友去健身。他嘴上雖說得輕鬆,但我知道減肥一點也不容易,思疑著他是如何捱得過。
「那你呢?怎麼會到這裏跑步?」
「學校陸運會快到了,我想拿冠軍。」
「什麼項目?」
「1500米。」
「哦,最後一年嘛?」
「是呀,很快便要考DSE了。」想到時間過得很快,不由得有點感慨。
「到海邊跑步好,有什麼煩惱也可以跟大海說。」
「真的嗎?什麼煩惱也可以?」我雖反問他,但心裏卻立即呼求大海拿走我的暗瘡。
「真的,它不會嘲笑你,也不會奚落你,只會安靜地聽。」薑濤從容地介紹著他這位很重要的朋友。我總覺得,他一定曾經經歷過很多不快樂,才「結識」到大海。
「你有沒有IG?」他從褲袋取出手機。
「有呀!你可以追蹤我。」我也取出手機,跟他交換IG帳號。
「哈!我還以為你會放上很多跟男朋友的合照,怎麼都是蘋果、橙、花籃、小狗…哇!連中環那盞煤氣燈也有!」
「都是些賣不出的素材照。」
「素材照?什麼來的?」
「我有時會拍一些照片經網絡平台售賣,通常客戶都會先提出特定要求。不過,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賣出。如果賣得出,客戶就可以任意採用照片。」
「我記得,你很喜歡拍照…那份畢業禮物…我還放在枱頭。」他溫厚的聲音消散在海風之中。我一時不懂反應,因為,他給我的那瓶幸運星,早已給我鎖進抽屜的深處。
「咦?你參加了短片比賽嗎?」他IG的限時動態,是一個為短片拉票的帖子。
「是呀,我跟同學拍了個短片參加比賽,關於禁毒的,如果你覺得好看,投票支持一下。」接著,他dm了相關網址給我。
「好啊!一定支持…阿薑,你現在有上學嗎?」我點擊著那個網址。
「有呀!讀關於運動的課程,就算將來做不了明星,也可以做教練或者體育老師。」薑濤把手擱在欄杆托著頭,我正好側過面,跟他對望。「你不要笑,我是很認真的。」
「太高興嘛!為你向夢想踏前一步感到高興!」我由衷地說。「就算將來做不了明星,你已經不同了。不過,要懷著覺得自己做得到的心情…你知道嗎?每一次陸運會,我都覺得自己可以拿到冠軍,雖然暫時還是拿不到,不過已經越來越接近了。」
「哈!八木壘,你真的很自大!」
「不是自大,是自信。」我用堅定的語氣表達我堅定的自信。但當我為意他正近距離看著我的暗瘡時,自信立刻就動搖了,我連忙別過頭,把視線轉移到行駛中的渡輪上。
「一起回去嗎?」
我點點頭。
「走回去,還是跑回去?」
「當然是跑…」還未說完,我已經提起雙腿跑起來。
「八木壘!偷步呀…不是這樣跑…」薑濤在我身後高聲叫嚷,但我沒有停下腳步。
這一次,我要贏他。
20
還有一個星期就要考DSE了。
這段日子,為了考入大學,我和阿健都犧牲了拍拖時間,除了每天一起吃午飯外,我們都各自在家專心溫習。
阿健近來話變少了,總是悶悶不樂的,好像很大壓力。我為了給他打氣,晚上便到超級市場買他喜歡的零食,打算第二天送給他。
當我踏出超巿門口,一個熟悉的身影擦身而過。
我興奮地跑上前,從後圈住他的頸項。「阿健,見到你太好了!」這時,我才意識到阿健身邊站著個女生,還跟他手牽著手。
我放下雙手,阿健緩緩地轉過身來,一臉愕然。
「她是誰?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捏了手掌心一下,痛楚讓我知道這不是夢。
阿健跟那女生耳語幾句,她給我一個輕篾的微笑後,就轉身離開了。
我正想追上去,阿健卻早有預備似的拉住了我,他本來錯愕的神情已回復了平靜。
「阿壘,我們分手吧。」我原以為會聽到他溫柔的聲音,沒料到他用了很冷漠的語氣對我說。
「你又在開玩笑…不要再捉弄我了…」雖然他的話已彷如刀子般剖進了我的心,但我早就識破那不是真的。
「我沒有開玩笑。本來怕影響你考試,打算DSE後才跟你說。不過既然給你看見了,我也不想再拖。」
「不會的…我知道你壓力大…買了你喜歡的零食…」我強擠出笑容,把裝滿零食的布袋遞給他,但他沒有接過。我嘴裏嚐到苦澀的咸味,原來眼淚已經滑到了唇角。
「阿健,不要離開我…我什麼也看不到…我…」我用顫抖的聲音哀求他,接著走前半步要牽他的手,他卻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,不讓我踫他。他的力度大得令我感到很痛,明明以前他只會輕輕地摸我的頭。
「八木,你還不明白嗎?我不想再和你一起,不想再做你的男朋友!」他皺了皺眉,向我投來厭惡的目光,無情地強調著「不想」,我終於忍不住痛哭起來。
他放開了我的手腕,頭也不回地把我遺棄在街中。他雙手如常的插著袋,但身影已變得很陌生,在人海中,我再也認不出他來。
…
考試前一晚,我撐著雨傘,獨自來到海邊。密密麻麻的雨點打在傘子上,發出「滴滴答答」的聲音。
我打開手機,螢幕顯示著與阿健最後的那個訊息,是一星期前,我傳出的。我刷著多年來跟他的合照,眼淚像雨水般「滴答」的落在手機上。
直到雨停了,我收起了雨傘。我抬頭望向大海,記得有人說過,可以跟大海傾訴。然後,我跟大海說,我很辛苦。大海似乎很明白我,它喚來柔柔的海風擁抱著我,我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。
不知哭了多久,我聽到一把溫厚的聲音。「小壘? 你在做什麼?發生了什麼事?」薑濤雙手放在我的肩膊上,把我轉向他。「你為什麼哭?」他那擔心我的語氣,令我哭得更慘。
他沒有再說話,只溫柔地擁抱著我,把手放在我的腦後,讓我的面貼著他的胸膛繼續痛哭。
後來,哭得太累,我離開了他的懷,輕輕地抽泣著。他遞給我一塊手帕,讓我抹掉面上的淚。
「咕嚕…」肚子響起了令人尷尬的聲音。
「來吧,我帶你去吃東西。」我看著眼前瘦削的他,腦海卻浮現了從前那胖胖的他。他走在前面,我便拿著手帕緊跟著他。
來到快餐店,薑濤替我取餐後,我便低頭吃著。
「我…跟男朋友分手了…他…你也認識…」
「我知,其實…很久以前,我在公園…見過你們…kiss…」原來那天我見到的真是他,不過,現在這些都變得沒有意義了。
「我…不應該提起…對不起。」
我搖搖頭,眼見放在大腿上的手帕,便說:「這塊手帕,讓我洗乾淨後才還給你。」
「不用,這本來是你的。」
我心裏疑惑,打開手帕一看,原來上面印著我喜愛的kerropi 圖案。
「你記不記得很久以前你借了這塊手帕給我? 我一直都帶著,只是沒有機會還給你。」
「唔…過了這麼久,手帕還保存得很好啊!」
「其實呢…因為經常洗的關係,之前那塊已經破了。我找了很久,才找到一模一樣的。」
我看著薑濤那尷尬得抓著後腦的樣子,不禁笑了一下。「多謝你。」
那是我這個星期第一次笑。
這種 puppy love 通常都係輸在對手的禁果上
俾d空間你哋唸下
21
來到五月尾,難熬的DSE終於過去了。薑濤說要請我吃飯,我提議請他看電影,順道補祝我們的生日。
買票後,我被一幅電影廣告所吸引,佐藤健穿著黑色禮服,手牽著身穿潔白婚紗的土屋太鳳。看著笑容燦爛的佐藤,眼前卻重疊著阿健笑得最開懷的樣子。
「小壘,對不起 ! 我遲到了。」
「你沒有遲到,是我早到了,還未夠鐘入場呢 ! 」
我跟薑濤說完後,視線不禁再次投向那幅電影廣告。
「哦?你喜歡佐藤…? 想看這套電影嗎?」
「嗯,由《冬之櫻》開始就很喜歡他。」
「早知這樣,我們看這套。」
「不好,我也想看有村架純的那一套。」
其實,我對有村不太感興趣。不過,他在Ig說過萬分期待她的新電影,只要他看得高興,我就沒有所謂了。
電影院座無虛席,大部份觀眾的年紀跟我們相若,有不少更是情侶。
看著銀幕上的男女主角溫柔地吻著,我很自然地翹上他那擱在椅子手把的手臂,把頭依偎在他的肩頭上。我感覺到他把身子坐直,然後靠了一點過來。我很想再次感受他的吻,便抬起頭要吻過去。
突然,一隻手掌擋住了我的面。我正要用空出來的手把它撥開時,一把屬於薑濤的聲音輕輕響起 :「小壘,你沒事嗎?」他那由衷關懷我的語氣,隔著手掌也感受得到。
他放下了手,他的眼神告訴我,他知道我把他當成了阿健。
「不好意思。」我垂下頭,心裏茫然。
「不要緊。」
我鬆開手要把手抽回之際,我的手卻被一股溫暖覆蓋著。他輕輕地在我的手背拍了兩下,那份踏實的安全感讓我覺得很放心。
就這樣,我們保持著這個姿勢,直到把電影看完。
散場後,他帶我到了一間咖啡店吃晚飯。
咖啡店地方小小的,擺放著充滿大地氣息的木紋傢俱和裝飾品,令人感覺舒服自在。
「這裏是我第一份兼職的地方。 」他環顧四周,似乎想起了以前工作的日子。
「那時的店子,跟現在的一樣嗎?」
「裝潢是一樣,不過已經轉了手,以前的同事都走了。」
「那是不是鎮店之寶?」我指著書架上那巨大的貓頭鷹木雕,牠正踏著一根木頭,深啡色的羽毛是一片片貼上去的,感覺栩栩如生。
他搖搖頭,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。「鎮店之寶當然是我,自從我在這裏兼職後,這店子多了很多客人。」
「那應該是廚師的功勞吧! 」
「唔,你不要低估前線員工啊!」
這時,侍應剛好送來我們點的咖啡,咖啡上的拉花,是美麗的鬱金香。
「阿薑,你有沒有試過沖咖啡?」
「沒有,那時只做落單、捧餐,這些簡單的工作而已。」
「我下星期會返日本,到姑姐的咖啡店學沖咖啡、學拉花,打算放榜前才回來。」
我用手機替鬱金香拍了照 ; 他呷了一口咖啡。
「你爸媽會跟你返日本嗎?」
「爸爸會逗留一個星期,媽媽…她不會了。其實,他們兩年前離婚,媽媽已經再婚了。」
「哦?這年代…真的有很多人離婚。」聽他的語氣,他似乎感到很婉惜。其實我也一樣,特別是爸媽經歷過異地戀的考驗。
「你現在跟爸爸同住嗎?」
「對呀,雖然媽媽很想我跟她,還說那個男人很樂意,但如果連我也離開了,爸爸就會更加孤獨。」我狠心地用小匙攪拌著咖啡,鬱金香頓時變成了螺旋形的星雲。
「你見過那個男人嗎?」
「有,吃過幾次飯,談不上討厭但也說不上有好感。」
「哈! 我覺得你很討厭他呢!」
「一點點,為了爸爸吧!不過,只要他真心待媽媽好,那就算了。要不然,我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。」說到最後,我忍不住握起拳頭,看得薑濤抿嘴偷笑。
突然,我的腿感到很癢。低頭一看,一團黑色的毛正在我腳邊移動,把我嚇了一跳。
「牠終於出來了! 」他興奮地把那團毛抱起,原來是一隻可愛的黑色小貓。
「還有另外兩隻,不過牠們比較怕人,常常躲起來。」
我伸手輕輕撫摸小貓的頭,牠咪著眼睛好像很陶醉。
「你要不要抱牠? 」他把抱著小貓的雙手向我伸過來,就在這時,小貓伸了個懶腰,一翻身就跳到地上走開了。
「牠真的很可愛! 」我朝小貓走的方向望去。
「見到你笑,我就放心了。」他又用關懷我的語氣說,然後從袋裏取出一個包裹,遞到我面前。「我有東西送給你,補祝你…生日快樂 ! 」
「多謝你…我現在可以拆開嗎?」
「當然可以啦!」
那份禮物,是一頂藍染漁夫帽,就像蔚藍的天,配上斑駁的雲那種。
「我跟爺爺到處拍照時,就可以用了。」我撥撥瀏海,將短髮翹到耳後,急不及待地把帽子戴上。
「我替你拍張照。」
他拿著手機,我笑著。拍好後,他把照片傳給我。我看著照片,那頂帽子跟我很相襯。
「很好看…很文青呢!」
「多謝你呀 ! 不過,我沒有預備禮物給你…」我越說越小聲。
「你請我看電影,已經是禮物了。你之前要考試,又剛剛…」他欲言又止,把手抓著後腦,一臉懊惱又尷尬的表情,令我忍俊不禁笑起來。
個人感受:哩一篇特別好看,唔係指內容,指行文。
多謝支持!
22
今天,我和爸爸出發到日本。雖然我只是去兩個月左右的時間,但小青和阿寶卻硬要來送機。
和爸爸在櫃位辦好手續,放下了行李,我一轉身便看見她們正站在不遠處。我跟爸爸走過去,小青跟我們揚揚手,阿寶卻拿著紙巾,眼眶水汪汪的,嚇了我一跳。
「你怎麼哭了?我只是出去兩個月,又不是生離死別。」我放軟聲線,安慰我這位好姊妹。
「沒事,我這是開心的眼淚呀!出去散散心也好。你之前每晚都打電話向我們哭,可以出去走走實在太好了 ! 」阿寶連哭帶笑的,有點語無倫次,不過聽得出她真的關心我,令我的呼吸也滯了一下。
這時,小青走到我身邊,拎起我的左手,把一條粉紅色的水晶手鏈繫在我手腕上。「這個會為你帶來好運,不准除下。」接著,她拍了拍我的肩,便沒有再說什麼。我知道她是支持我的,只是這一刻她跟我一樣哽咽著,怕一開口,眼淚會停不了。
跟她們告別後,我便跟爸爸穿過離境大堂,登上了客機。
坐在座位上,爸爸乾咳了兩聲。「我之前…沒有留意到你心情不快…」
「啊…是,我跟阿健分手了…」我和他一樣,只望著座位前的顯示屏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在我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。「是爸爸工作太忙,忽略了你。對不起。」
我垂眼望著他的那隻手,沒有再答話,只有淚水滴答地落下。
「不如我們選套電影一起看,好不好?」
「嗯。」我吸了一下鼻子,輕輕地應了一聲,掏出手帕抹掉眼淚。
然後,我們選了一齣喜劇片,在各自的顯示屏同步播放。看到最惹笑的情節時,我翹上他的手,把頭擱在他的手臂上,跟他一樣抖著身子,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。
就這樣,我覺得跟爸爸又更加親蜜了點。在別人眼中,或是早前的我看來,我和爸爸的經歷,真的不容易過 ; 但這些經歷,又好像叫我們重新得著了些什麼。
…
回到日本,生活過得很充實,每天不是在姑姐的咖啡店忙著,就是跟爺爺到處拍照。
爺爺還悉心為我安排了特別節目,就是帶我去看攝影展。我感到很興奮,因為從來沒有看過相關的展覽,前一晚更不斷在互聯網查看這場攝影展的資料呢!
我和爺爺一進會場便參加導賞團。因為是上午的關係,參觀的人很少,導賞團只有五個人。
導賞員是個專門學校的畢業生,他長得很高,剪了個平頭裝,唇上和下巴留有短短的鬍渣。雖然看上去應該年已三十,但確實是個又帥又有型的男人。
我們跟隨他的步伐,在明亮的燈光下遊走展板之間,仔細欣賞那充滿藝術氣息的重點作品。導賞團完結後,爺爺要上洗手間,我便先自行參觀。
「你好像很喜歡這個作品。」
我轉頭一看,身邊正站著剛才的導賞員。近距離看著輪廓分明的他,我不禁摒住了呼吸。
「呀…是…這個,拍得很有張力。沒有想過可以拍出這種感覺。」
「是嗎?你平日有拍照嗎?」
「有,我有拍素材照。不過…看到這些作品,便覺得自己的水平仍差很遠,要再加把勁才行。說不定有一天,我也會跟他們一樣,有自己的展覽。」我幻想展板上正掛著自己的作品,感到自信滿滿。
他怔了一下,隨即好像看見什麼很耀眼的東西,瞇起雙眼笑著說 : 「我第一次看攝影展時,也有和你一樣的想法。大學畢業後雖然做了其他工作,發現最喜歡的還是拿起相機拍照。最後,便索性辭去工作,到專門學校修讀攝影。」
他眼角的幾道笑紋,有種莫名的親切感。
「下個月我和舊同學在橫濱有展覽,你有興趣來嗎?」
「多謝你邀請,不過我到時已經離開了日本,不能來。」
「那…你有Ig嗎?不如我們交換Ig,交流一下攝影心得。」然後,我們取出手機,追蹤了對方。
「八木小姐…很高興認識你。」他唸出我的姓氏,接著伸出手來。
「我也很高興認識你。」我跟他握了手。
「我要先走了。我會跟這個作品的攝影師說,有個未來的攝影大師很欣賞他的傑作。」我尷尬得不知怎樣回應,只懂得笑。
「你繼續慢慢看,失陪了。」他跟我點了點頭,就轉身走了。
「町田彥…」我唸著他Ig上的名字,覺得很熟悉,好像在哪裏見過。
我再次望向展板上的作品,那旁邊的名字不正是一樣的嗎?我連忙轉身,但已經沒有町田半點身影。我握著手機,心裏既高興,又感到可惜,早知道剛才應該好好向他請教。